两人回到自己的卧室,洗漱完毕已是深夜,斜卧在床上的陈继尧一声接一声的叹息,怎么也睡不着,等披着棉袍的三姨太进来,立刻着急询问:“那个祖宗怎么样了?”
三姨太扔掉棉袍爬上床,温柔地给丈夫按摩太阳穴:“听守在屋外的小丫头说,他现在还没睡,一直在翻安儿留下的那些书和信件,还不时拿起安儿的照片了又,唉!你说,要是安儿还活着,他们能不能成为好弟兄啊?”
陈继尧的身子突然僵硬,拨开三姨太的手老泪涌出:“他长得太像安儿了,太像了!要是他不那么冷冰冰的,再刮掉满脸的胡茬,估计我都把他当成安儿了!”
“老爷,别难过,你没发现他态度好了很多吗?之前谁敢想他会手下留情?依我啊,事情没那么糟糕,说不定他会慢慢想通的,毕竟你是他的生身父亲啊!而且他杀了汪管家,也算给他妈报了仇,再怎么样他也不会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老爷你应该往好处想才是。”三姨太温婉地劝慰自己丈夫。
陈继尧默默点头,收起泪沉思片刻:“你说,他能懂安儿留下的那些书吗?刚才他竟然当着我的面,提到镇上穷人家孩子的念书问题,这可不简单,一般人谁会想到这个,是不是他想起自己的过去,心有怨气啊?”
三姨太来了精神,靠近丈夫恳切地说道:“老爷,我觉得他说得有理,早些年,你不一直捐钱资助乡里和县里的教育吗?自从你接到安儿的噩耗之后,整个人就没缓过来,这几年也没去一眼镇子里的学堂。老爷,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捐些钱,资助镇子和周边的穷孩子吧,这是修阴德的好事,还能让乡里乡亲感激你,总比把钱花到别的地方好些吧?”
“嗯,来我这几年真的老糊涂了!”陈继尧点点头,又想到西院里的吴铭:“恐怕明天他就要走了,我真想和他说说话啊,怎么说都是我的骨肉啊!”
三姨太对吴铭冷冰冰的态度头疼不已,只好低声安抚,服侍丈夫躺下,心里盘算着明早怎么也要想个办法,让丈夫和吴铭父子俩好好说上几句话,否则吴铭这一走,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见面,又到何时才能彻底了结这段恩怨。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陈继尧听到管家三老爷的轻呼声,一个哆嗦连忙爬起,鞋都没穿就跑去开门,发现天色已经蒙蒙亮。
三老爷双手递上一张信笺:“大哥,他走了,走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怪吓人的。我进东房去查,发现书桌上留下这条子,完才知道他把那支长枪和枪弹作价一百元卖给我们,我过去数了数,托盘里正好少了一百大洋。”
陈继尧颤呼呼地接过条子,三姨太已经在里面划火柴点燃了蜡烛,陈继尧匆匆忙忙把条子凑在烛光下,完放下条子仰天长叹:“他到底是不肯原谅我啊!”
三姨太拿来大衣和棉鞋让丈夫穿上,捡起条子仔细阅读上面漂亮行楷字,读完担忧地望着伤感的丈夫,一时间感慨万千,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陈继尧轻轻挥手,示意三老爷离去,迈着沉重地步子回到床前,站立良久,似乎突然想开了一样,竟然在三姨太担忧的目光中,说出句令人非常意外的话:“这笔字写得漂亮啊!我就纳闷了,他怎么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字?”
三姨太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治好连声安慰丈夫不要多想,两人坐在床沿上低声谈论起来。
不一会,门外再次传来三老爷的声音:“大哥,龙虎山的承宗师傅突然来了,开口就问大哥身体可好?小弟不知怎么说才好,只好把承宗师傅领到中堂客厅等候。”
陈继尧连忙走出去,和三老爷一起前往中堂。
浑身雾水神色不安的承宗到陈继尧安然无恙,终于放心地出了口大气。
彼此问安完毕,承宗拿出师叔秉真道长的书信,陈继尧匆匆完连忙请承宗坐下,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前后和盘托出,听得承宗脸色数变感慨万分。
喝下半杯热茶,承宗摇头叹道:“小侄还是来晚了,竟然没缘分再见吴大哥一面,唉!不过也算万幸,没有酿成更大的惨事,想必师叔和我一样,都为陈师叔您庆幸啊!”
陈继尧也深有感触:“是啊、是啊!我该庆幸才是啊!至少没有发生父子相残的惨剧,苍天总算有眼啊!”
承宗和声安慰几句,完了满脸遗憾地说道:“吴大哥博闻强记,聪颖过人,心性坚毅,善恶分明,他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可惜了!不过吴大哥也算是渡过了一波劫难,此去定能乘风破浪大有作为。不瞒陈师叔,我师叔在送我下山的时候曾预言,说吴大哥是他平生仅见的奇才,如果能摒弃心魔,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啊!”
陈继尧瞪大了眼睛,凝视越来越成熟的承宗,眼里闪烁期盼的光芒,似乎一瞬间年轻了好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