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稍安勿躁…还是先等等大小姐那边儿的反应再看吧…”江嬷嬷毕竟是过来人,倒是能沉得住气。
“当初…我就不该答应爹娘嫁人的…”若是有朝一日被人揭穿了她的不足之症,她这一辈子就算是完了。
一个不得公婆喜欢的媳妇,不能替夫君诞下子嗣的女人,还能有什么出路?
“夫人…”江嬷嬷看着她掉泪,也跟着红了眼眶。
马氏低声的抽气着,心里无比煎熬。
人心都是肉长的。
在相府的这几日,她能够感受到公婆的喜爱,夫君的怜惜,小姑的敬重,还有那些继子继女们,虽然不太亲近但该有的尊敬都给足了。<_tp request failed! d:\\l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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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氏几次欲张口解释,但又生生的咽了回去。她若是说鞋袜不是她送的,裴瑾势必会去找马姨娘的麻烦。到时候,她也会被牵扯进来,她患有隐疾的事情便纸里包不住火,也会一并抖落出来。可若是不说,任由裴瑾误会下去也不是个好事儿。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相处,马氏倒是觉得这位大小姐可并非马姨娘说的那般喜欢使小性子,肚里容不下人。在她看来,裴瑾可比裴襄那丫头懂事多了,也是个有主意的。想要对付她,可不那么容易。若是与她达成同盟,好处倒是更大一些。毕竟,裴瑾是府里唯一的嫡出。嫡出便又嫡出的骄傲,是不会允许随便什么人都能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吧?
思来想去权衡了半晌,马氏才咬着牙开口道:“瑾儿…母亲有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
裴瑾脸上露出一抹惊讶的表情,不解的问道:“母亲这话是何意?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何来帮忙这么一说?”
马氏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裴瑾,也努力的想要从她的一举一动当中寻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可左看右看,裴瑾除了那淡然的笑意,便再无其他多余的情绪,当真是让人猜不透。
马氏轻咳了两声,自觉尴尬不已,便吩咐章嬷嬷将屋子里伺候的丫头都带了出去,好留下一点私人的空间,道:“我与大小姐有些体己话要说,你们都去外面候着吧。”
章嬷嬷起初有些不放心,但看到马氏态度坚决,只得带着丫头们先行离开。
裴瑾也对身后的侍画吩咐道:“你也去门口候着吧。”
侍画欠了欠身,应了一声便乖巧的退了出去。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的时候,马氏才苦笑着开口道:“外头关于我的传闻,瑾儿想必也知道一二吧?我原本早就死了心,没想过要嫁人的。毕竟,对于一个有着不足之症的女子来说,与其嫁人后被发现无法生育而遭人唾弃,倒不如在家里老死…”
裴瑾挑眉,觉得这位嫡母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对着一个相处不到一个月,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女,她竟然能够将这样惊天的秘密脱口而出,着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眯了眯眼,微微的将头侧向一边,裴瑾心里的盘算也不得不临时做些改变。“母亲为何要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我?难道就不怕我传出去?”
马氏却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你不会的。”
裴瑾忽然觉得好笑,道:“母亲为何这般自信?”
“因为你我之间并没有大的利益冲突,咱们井水不犯河水。”马氏壮着胆子,昂首挺胸的答道。
倒是极有脑子!裴瑾暗叹了一声。
“夫人觉得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昨儿个的事情又作何解释?马姨娘可是打着夫人您的名号,光明正大的往我静墨斋送东西呢。”端起桌子上的茶碗浅浅的抿了一口,裴瑾蹙起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
马氏听了她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心绪打乱。刚才的一番对白,不过是试探而已。可是没想到,裴瑾早已看穿了她们的把戏,等着她往陷阱里跳呢。
好一个心思缜密,深藏不露的大小姐!
马氏心里酸涩,微微不是个滋味。“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为何却装作不知?难道不是在等我求上门来么?”
裴瑾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明显。“我原本也不过是猜测而已,如今听了母亲的解释,倒是可以放心了。既然那事儿是马姨娘自作主张做下的,瑾儿自然不会将这笔账算在母亲的头上…”
“此话当真?”马氏见她这么容易就放过了她,心里愈发的不安起来。
“母亲想必也知道我的性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在这府里还能呆的了几年?将来总归是要嫁人的。而母亲的下半生,可都要在这宅子里度过。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一直相安无事下去岂不是省心。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去掺和这些腌臜事?”裴瑾茶碗里的水早就饮干,可还是习惯性的将它拿在手里。
马氏瞪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但就揣摩人心上,她自认为精准无比,很少有看错的时候。可与裴瑾这么一比,顿时觉得远远不及,自叹不如。
马姨娘想要除掉她,简直是痴人说梦!幸好,幸好她没有一时冲动,下定决心与马姨娘一丘之貉。幸好,事情还有挽救的机会。她心里一边庆幸着做对了选择,一边飞快的思索着,该如何与裴瑾达成协议除掉马姨娘,又不让自己的秘密暴露。
裴瑾见她不时地咬着下唇,眼神闪烁不定,便隐隐猜到了她的疑虑,便主动开口道:“母亲是在想如何做到两全其美,既除了心腹之患又保全自个儿的名声?”
马氏此时已经不能单纯的用惊讶来形容了,简直是震惊透顶。放佛她心里的任何念头,都被裴瑾这丫头一眼看穿,那种无力感让人实在是难以接受。
裴瑾却依旧笑得坦然,丝毫不做作。“若是母亲信得过我,大可将马姨娘原本的计划告知于我。”
马氏犹豫了良久,才喏喏的将马姨娘的阴谋诡计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临了,还小心翼翼的打量了裴瑾一眼,见她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这才稍稍放了心。
“她倒是会算计…只是这计划漏洞百出,亏她想的出来。”裴瑾大言不惭的将马姨娘鄙夷了一番,毫不留情的将她贬的一文不值。
马氏惊愕的微微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裴瑾把玩着手里的茶碗,纤细的手指不时地摩挲着上面青色的花纹。“莫说她是否能够收买京城所有的大夫为她所用,就算运气好遇到个贪财的,她也未必能够出得起这个价钱啊!”
马氏咽了咽口水,完全惊呆了。裴瑾三言两语就将马氏拍胸脯保证万无一失的计谋贬的一文不值,着实叫人无法消化。
她真的只有十五岁吗?
裴瑾没空理会马氏惊愕的嘴脸,继续分析道:“就算能出得起价钱,我也不是个笨的,明知她不安好心还往陷阱里跳。哼…她实在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一番对话下来,马氏算是彻底的认输了。
裴瑾这丫头,实在是太可怕了。亏得马姨娘还认为她是个好欺负的,简直是自寻死路啊。再一次,她为着自己的选择而庆幸不已。
“那大小姐可有良策,能够堵住她的嘴?”这一次,马氏的态度完全大变样,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
裴瑾咯咯的笑了两声,站起身来,道:“不如,咱们来个将计就计,将陷害母亲落胎的对象换个人,如何?”
她没有明说,但相信马氏心里一清二楚。
不等马氏回过神来,裴瑾就朝着她福了福身,告辞了。“忽然想起还有一块帕子没绣完,女儿就先回去了…”
马氏怔怔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许久之后才缓缓地舒出一口气来。
章嬷嬷进屋来,见马氏一身虚软的跌坐在榻上,不由吓了一跳。“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大小姐她对您做了些什么?奴婢这就去找老爷,让他替您做主!”
马氏一把拉住章嬷嬷的胳膊,轻斥道:“回来!本夫人还未发话,你急个什么!”
章嬷嬷脚步一顿,面色微微一白。
“我只是有些累了…让丫头们在外间伺候,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马氏在软枕上歪了下来,情绪慢慢的恢复平静。
镇北侯府
“母亲,您真的要给四少爷定下相府的孙小姐?”侯夫人在听了凌氏的叮嘱之后,一脸不敢置信的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见一向稳重的儿媳妇也这般失了规矩,老夫人眉头不由得一皱。“你的耳朵没有问题,不需要我再说一遍吧?”
侯夫人反应过来,忙乖乖的闭了嘴,谄媚的笑道:“是是是…刚才媳妇只是太过惊讶了…不过,那位相府孙小姐是何许人也,媳妇怎么没听说过?”
侯夫人一向眼高于顶,裴府又不喜结交权贵,所以两座府里平日里几乎没什么交集。就是上一回裴燕山过继的事儿,京里知道的人多,但真正被邀请的人却少之又少。侯夫人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
“莫说是你了,我以前也不曾听闻过。”凌氏脸色稍霁,才接着说下去。“不过这次的宫宴上,我倒是见着了,的确是个不错的…”
见老夫人对那位裴府小姐青睐有加,侯夫人心里不由暗暗焦急。虽说卢少棠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又是京里出了名的纨绔少爷
,可她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下一代的爵位一日不落实,她就寝食难安。
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爵位,她背地里可是动了不少的手脚。卢少棠虽然是个不成器的,但相府的威望在整个大周丝毫不逊色于侯府。若是他娶了相府的小姐,背后便多了一个强大的靠山,这是她不愿意见到的。
“母亲怎么忽然想起裴家的那位小姐来了?当初,不是说要将娘家侄孙女与少棠送成堆的吗?”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唐氏便计上心来。
提到娘家的侄孙女,凌氏的脸色果然有些不自在。“若妤年纪还小,她爹娘还想多留她几年呢…”
“说起来,少卿都尚未娶妻,少棠这个做弟弟的,总不能越过他的兄长去吧?”唐氏狡诈的笑了笑,脸上的算计一闪而逝。
提到长孙,凌氏不由得一怔。“我怎么将他给忘了。你说的不错,长幼有序。卿儿也不小了,也该成家了。但棠儿那边,也不能拖着。毕竟裴家的女儿可是个香饽饽,不少人惦记着呢。先将亲事定下来,等到卿儿的媳妇过了门再去迎娶也是一样的。”
唐氏脸上的笑意一僵,哽在喉咙的话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的,甚是难受。“母亲思虑的周到…媳妇这就去操办…”
“卿儿的婚事,也不能太草率了。毕竟是咱们侯府的第一个孩子,即便是低门户的官家的嫡女也是配得起的!再者,你虽然掌管着府里的中馈,但他毕竟是大房的,有些事情你还需与长嫂商量着办才好。”凌氏睨了唐氏一眼,早已将她肚子里的弯弯绕绕看的一清二楚,心里不由暗暗地鄙夷起来。
庶出的就是庶出的,始终少了一份雍容大度。
唐氏如今虽然贵为侯夫人,但是嫁给二老爷的那会儿,二老爷还没有继任爵位。祖上传下来的规矩甚为苛刻,嫡出的娶嫡女,庶出的娶庶女,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凌氏忽然甩出一个长嫂,让唐氏面色有些难堪,胸口也气得起伏不平,极为不甘。从嫁进侯府的那一日起,她就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婆母根本瞧不上她这个庶出的媳妇,处处都喜欢摆脸色。若不是后来发生了那场变故,她的身份也一飞冲天,想必老太太给的排头可能更多。
自认为出身高贵,有着郡主的名头,凌氏便一直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忍了这么些年,她也着实受够了。可是,被她老人家凌厉的眼神一扫,唐氏那膨胀的满满的野心顿时就像蔫了的花朵,连个不字都不敢说。
“是,媳妇知道了。”
凌氏满意的看着她低下头去,心里总算是好过了一些。“行了,说了这么会子的话我也乏了,你回去吧。”
唐氏乖巧的应了一声,但一口银牙却几乎被咬碎。
出了凌氏的院子,唐氏厌恶的嘴脸便显露无疑。“呸…什么德行!仗着是长辈,就敢不把本侯夫人放在眼里,真当自己还是王府的郡主呢!”
“夫人,您小声些,小心祸从口出!”贴身妈妈慌乱的打量了四周一番,见没有人经过这才稍稍安心。
唐氏见她那没出息的样子,不由得冷哼道:“本夫人说说又怎么了?心里头受了一肚子的委屈,还不让我倒倒苦水了?”
胡妈妈有些为难,却也无可奈何。
人人都羡慕她入了侯府,面子上好看。可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想要在这样的高门大户安稳的过日子,实在是太难了。不光是小主子难伺候,老主子更是难以揣摩。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唐氏见没人附和,心里的火气更盛。心里头一不痛快,她就想找个泻火的对象。当然,那个最能让她解气的人,自然就是真正的始作俑者,侯府的嫡孙——卢少棠了。
说来也巧,就在唐氏想要找人泄愤的时候,卢少棠刚好路过此地去祖母凌氏那里请安。唐氏一见到他那张笑得如沐春风的脸,就恨不得冲上前去,将那笑容给撕碎。“哟…四少爷总算是记得回府,还想着来给老夫人请安呢…”
卢少棠一身玄色的长袍,外面罩着一件狐狸毛披风,整个人显得玉树临风,英俊挺拔。听见唐氏那阴阳怪气儿的语调,他嘴角的弧度不由得更大,眼底尽是冷意。“二婶儿莫非又被祖母训斥了?啧啧啧…这都多大的岁数了,还这般沉不住气…我看着侯夫人的位子,怕是要换人坐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