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毒害薛骏,救出青玉开始,他便将所有目标往朱常安身上引。皇帝没追究,他也不罢休。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安排了人闹大了事端,逼着自己不得不查。
而他之所以对程青玉下狠手,想来是从程青玉那里确认了当日她果然是对他有所图。所以,他便加倍“偿还”了。
狠辣,确是他的性子。
这一计,朱常珏成功报复了好多人。连自己也被拖下了水。他原本是将所有不利于朱常安的证据都送到了自己手上。他知道自己与朱常安有仇,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死磕到底,他要借刀杀人。
但他通过审问程青玉,多半也已知道父皇牵涉在了其中,如此,所有的为难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而他,则已高高挂起。
朱常哲烦躁。
进,怕要得罪了父皇。
退,放过了朱常安,自己还有被追责的危险。
怎么都不对。
且进退都不甘心。
朱常哲磨着牙,左右为难的,只有自己。
好一番的深思熟虑。
他招来了地方官,让其下去封口。
“这事不能传出去。今晚就要办妥。”皇帝被牵扯,朱常安一定无恙。若不知趣地去吃力不讨好,赢了不一定收益,却还便宜了算计自己的朱常珏。
但输了的话,不但可能被追究失职,被反咬一口,有“栽赃”兄弟的风险,还要承受父皇的怒气,朱常安的反击和朱常珏顺手的一推……他不愿!
那地方官一直惴惴不安,闻言求之不得,拍着胸脯保证必将这事办好,保证不让风声传出去。
当晚官府就去那山区附近挨家挨户告知安心了。说白日的伤者此刻已经主动坦白,乃是车速过快滑下了山,并无盗匪山贼。他之所以撒谎,只为快些招人救命……
朱常哲回到金陵已是后半夜。
他未休息,而是带着一路风尘直接去了皇帝的套院。
皇帝得到太后那儿的消息,闻言李纯那事已解决,他心情不错,昨晚点了个瘦马伺候。一夜舒坦,早起神清气爽。
皇帝习惯了要早朝,所以起得早,听闻儿子早来了,心下诧异。
“出什么事了?”內侍禀告,说五皇子在厅里正襟危坐,闭目养神了一个多时辰,皇帝心下再生了满意。耐得住性子,守得了规矩,都是他喜欢的。嗯,还吃得了苦头。他看到儿子还是昨日装束,眼圈泛青,胡渣生出,满脸的疲惫,可精神却还保持了抖擞。
“儿子谨记父皇旨意,说程青玉那事就此作罢。但昨晚有地方官来禀,说是程家二房回荆溪时,车速过快,马车翻落下山。儿子来请父皇示下,是要追查还是压下?”
朱常哲本想全都压下,当作完全不知。但一想不对,按着朱常珏的性子,这次一无所获定会找个出气筒。怎么看自己这锅都是现成的。
届时他只需装作不经意,当众点出这事,甚至拉出地方官。到那时皇帝知道自己夜查这事,会感觉被坑,被骗,被忤逆。有种被蒙在鼓里,被做主,被处理的想法。老爹疑心病天下第一,这事本不关己,朱常哲不愿任何牵扯上门。
与其留下后患,不如自己主动送上门。
毕竟乖乖忠心狗,谁人不爱?想打也没立场。
这么一来,既不是自作主张,也不是无能无奈,而是表态了最大的尊重和孝心……他是深思熟虑而来。
皇帝闻言猛一抬头看向朱常哲,可朱常哲眉目未动,坦然等着。
追查还是压下?能问这个,看来已经知道了不少?还应该做了简单的处置。应该是前因后果都掌握,能马上审,还能立刻掩。倒是有能耐!
朱常哲赌对了。
皇帝很欣赏他的做法。
但他不知,在皇帝心里,他的地位早已在大步前进。他此刻既大胆又谨慎,既能干又听话,全盘掌握却没狂妄而为的作法让他更是大跨进了一步。
皇帝让人传了早膳,关上门生平第一次与他如百姓父子般面对面吃了一顿饭……
朱常哲一个时辰后才神采飞扬走出来。他直接去找了程紫玉,将程家二房的消息全无遗漏说给了她。
“我跟父皇请示过了,程颢他们到底是你们程家人,交给你们处置最好。你们想要如何,就你们自己定下了。”朱常哲来这一趟,除了卖个人情,也是来看看程紫玉的反应。
他对这个女子越来越好奇了。但无论她身上疑点有多少,无论他此刻对她有没有念想,无论他们是否有合作,只凭她和李纯,他都必须与她交好!全力交好!
在所有人眼里,他与这两人关系匪浅,这对他极为有利。
所以,朱常哲并未追问她过去对程颢金玉他们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多问那日寿宴薛骏青玉之事与她有多少关系,他怕破坏了他们现有的关系,只是在对她暗暗的观察……
而程紫玉正忙着吩咐手下去请老爷子,倒没把朱常哲的眼神太过放在心上。
直到柳儿一脸不悦将一碗茶端到朱常哲的跟前,并唤了他一声,他才堪堪回神。他突然惊觉,他又一次看着她失神了。微微的失望再次弥漫,直达心头。
他喜欢她——这一点,在尘埃落定的那晚,他确认了。
可惜和她在一起的是李纯,若是别人,他一定全力,使尽手段将她弄回来。
朱常哲不愿被她看见他的失望和失态,他匆匆起身,她行礼谢他,他颔首离开,而她却在想着二房之事。
程颢如何都是应得,但程青玉……让程紫玉唏嘘。
前世风光荣华的七皇子侧妃今生不但一无所有,还被里里外外毁了个透。而她前世的夫君,今生早早谋算了个异国公主,温香软玉在怀,前程无忧作保,注定不会比前世差……
入画正在低叹五小姐可怜。
但程紫玉并不觉可惜,也不感到怜悯。
虽然面上,程青玉从未做过大坏事,但她一点都不值得可怜。
程紫玉不怪她前世没有对处于囹圄的自己伸出援手,也不计较她被逼着助纣为虐,但她至少该看在程家养育了她的份上,看在自己多次帮她的面上,看在程家的担负和多少人饭碗的关系上,哪怕是提点一二,做些弥补,哪怕是阻止金玉,可她没有,她安心得很。她和金玉一样,背叛了程家,背叛了荆溪。
今生也一样,从她答应朱常安那刻起,便已走上了前世一样的路。这样的他们,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