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箭从迷雾和大火里穿来,落在了他们的皮肉上,带出了一串串红。
留下的,既有扑通扑通的落水声,也有落入大火的尖叫声。
求救声此起彼伏。
此地水深程紫玉早先便已量过,已是深水区。所以一旦落水,这大冬日,即便会游水也不可能坚持多久。若不得救援,便是死路一条。
而如此视线和状况下,对方想要准确救援,无异于痴人说梦。
血腥味,烤肉味与烟雾气混合,声声痛苦的求救历历在耳,带给朱常珏他们的只有无穷的压迫。
他们能做的只有被动反击出箭。
可碍于视线,他们的出击效果并不大。
偏偏对面声势浩大,反叫他们唯恐被偷袭,而不得不再次后退。
退的急,时间短,最后方的船只尚不知前边发生了何事,前船便已经开始了后退。
运气不好,后方为了让开位置,最大程度确保朱常珏所在主船的安全,与后边船只强行碰上了……
朱常珏一回眸,发现对方只简单出手,己方便已自乱阵脚,自然是怒火中烧……
为了看清状况,他只能再次转换了地方,爬去了主船最高处的瞭望台上。
瞭望台本就是建在了三层,到水面位置总共约有七八丈高,在这里,他倒是穿过了烟雾,就着火光,看到了在下边没瞧见的不少状况。
憋屈!
区区一个女子,带了这么点人,竟然将他逼到了如此地步!
他出现已是冒了风险,绝对不可能长时间耗在此地!
见火势已经小了不少,他刚要下令送一艘战船出去强突,却又是一口气堵了上来……
对面。
程紫玉强忍了鼻间难闻的刺激气味,压下了翻腾上涌的酸水,坚决给了三字:“第二轮!”
扇形船队上顿时出现了几百甲卫,他们手握缰绳,拔河似的回拉,竟只在几个呼吸间,便将刚刚突进前方进行偷袭的兄弟们连船带人给拉了回来。
计划早就安排,准备已然充分。
偷袭的甲卫兵,就这么以零损耗的绝佳战绩完成了这一次出击,并神不知鬼不觉便逆风离开了,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手忙脚乱的对方几乎没有发现,甲卫众人拖着小船刚刚上岸,扇形船队的最外沿,再次被放下了几十条竹筏,随后被推开了出去。
就着西风,带火的竹筏悄无声息进入了烟雾之中。
朱常珏眼睁睁看着,又一次,带着熊熊大火的竹筏向他们靠来。
而这一次,这些绑在一起的竹筏,更为宽大了许多,而上边也不知又堆放了何物,燃起的烟雾比先前那次,似乎更大了些……
朱常珏捏紧了拳头。难不成,他还要再次派人冒着被偷袭的风险去砍筏灭火不成?……
程紫玉紧了紧她的斗篷。
商会送来的千人护卫一直没被她派出来冒险,所以在前前后后两个时辰里,他们帮忙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
程家和贺家别院都有大片竹林,砍来连成竹筏,既没有什么难度,也不用耗费多少时间。所以他们已经准备了数百竹筏,压根就不惧于对方的拆砍。
对方若愿意拆,他们便慢慢磨。这么些竹筏,足够他们磨上几个时辰了。
但程紫玉心里却很清楚,朱常珏一定没有那个耐性。
“准备放第三轮!竹筏上先拿钉子固定门板,多堆些柴,将火起大些。”如此,对方拆起竹筏来更难,大火烧尽烧烂竹筏的时间将更长!
第三,第四轮竹筏又被放下,整个太湖这一片区域被炙烤地犹如夏日。那滚滚浓烟更是直冲天际,熏人口鼻。
如此动静,只怕整个太湖流域都该知道了吧?
这也是她点火的又一个原因——报信啊!
最多到天亮,附近所有的官兵应该都能集结过来了……
朱常珏的主船已经退到了五六十丈外。
而朱常安,正被朱常珏一脚从瞭望台踹了下去。
朱常安从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颜面扫地的一天。
他不但咕咚咕咚滚下了楼梯,还被朱常珏指着骂。
“你连狗都做不好!我还留着你做什么?你不是要做狗吗?那你就给朕上去咬!这是你将功赎罪,戴罪立功的好机会!要么,给朕突过去,从此你依旧是你的安王。要么,你就等着被程紫玉剥皮拆骨!”
朱常珏一来是找地方撒气,二来,他也怨恨,刚刚正是由于朱常安鬼叫说程紫玉放竹筏是为了取箭,他信了,才下令让梭船下去断筏灭火,先前一次就罢了,可后一次,却是损失惨重。
他们几百人,放下的近百梭船,几乎没有进行任何有效反击便被对方全灭了,只气得他肝疼!而在后退过程中,有一艘船被撞了个不巧,怕是走不了了。
他不但人船两空,还颜面无存!
这笔账,他自然要找朱常安算!若不是那货的判断有误,自作聪明,他们怎会损那么多人,那么多船?
那货自己蠢,还把他给带蠢了,如何忍?
所以,朱常珏等不了了!
若一直由着程紫玉这么耗,玩个几天几夜也没问题吧?
所以,他决定了——强突。
至于先锋么,自然是刚刚犯了大错的朱常安!
他也不是让朱常安去送死,而是给其留了一条尖头带刺的铁皮船。
这船坚固耐打,只要躲在船舱利用动力冲散对方这些竹筏,直接破了这片火墙,后边接应的船只上突便不再是问题。
朱常安胸口翻涌的厉害,只由着手下将伤口重新包扎后便出发了。
相比身体的疼痛和朱常珏给的凌辱,他更不能接受今生再次被交代在太湖,被交代在程紫玉手上,被交代得不明不白,不如前世。
他上了那艘周身包裹了厚铁的尖头刺船,直直开来。
“程紫玉!本王要亲手擒了你,将你碎尸万段!你给本王等着!”朱常安咆哮着大喊。
“亲手吗?你确定?”程紫玉没发声,但站在最前沿高船甲板的甲三他们却是肆无忌惮大笑。
“就凭你这下三滥还有资格与我们主子正面说话?就凭你这残废还有胆叫嚣?就凭你这单手还想擒人?咱们兄弟等着,你只管上来。谁不敢上就是条狗!”
甲卫众人正是士气高涨,自然不会放过打压对方之机,一个个撑腰爆笑。
“哦,对了,朱常安,我们主子说了,嫌你的手臂脏呢!”甲三一个示意下去,先前朱常安那条小臂便被扔到了甲板上,“所以,咱们兄弟觉得不能让主子不痛快,一致决定将你这手给剁成碎排喂狗!”
甲卫有人已将平日里守园子的狼狗给牵了来。
卫兵们故意将那手臂砰砰砰一顿剁后,数十条狼狗便一拥而上,抢食起来……
那边朱常安睚眦欲裂,胸口翻涌,到底还是憋出了一口血。天知道看着自己的躯干被剁,皮肉被食用是何等折磨。
“程紫玉!本王若不将你千刀万剐,誓不为人!”朱常安将胸口再次翻上来的血给强吞下去,钻进了铁皮船,指挥着船冲进了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