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索性就靠着这边坐着,开始指点江山,王熙凤被对方挤压靠着,却也不敢动弹。
“荣国府一年收入我不知道有多少,但是我可以断言,近几年里肯定是入不敷出的,要不你们贾府里边无数老物件儿都在京师城里当铺里流转,连我们家都接到那些个典当铺子里熟人来询问要不要一些老物,家里边还真添了几件,当然,京师城里像你们荣宁府这样情形的勋贵们也不少,除了你们荣宁二府外,四王八公十二侯里估摸着有一半都过得艰难,……”
冯紫英这一番不客气的话更是揭下了荣宁二府的皮,饶是王熙凤现在都不算是贾家人了,一样觉得难堪。
“现在你们府里又修了这大观园,欠下无数账,我都不知道你们府里打算怎么还,嘿嘿,要说林妹妹那十五万两银子日后都还该算在我身上才对,但这事儿我暂且不提,你们公中亏空无数,园子这么大维护修缮又增加不少,荣宁二公好歹也要讲究脸面,又不能太过于寒碜,迎来送往,人情世故,估计这一年下来,都得要亏空一个大窟窿,也不知道你们府上能经得起多久?”
“老太君倒是年龄大了,说句不客气的话,眼睛一闭也就过去了,可剩下这几百号人呢?赦世伯和政世叔好像在这营生上都是没什么见地本事的,日后如何维系下去?真的要树倒猢狲散?……”
听得冯紫英这么一说,王熙凤和平儿心里都是有些发寒。
对方的剖析可谓一针见血,刀刀入骨,而且冯紫英还有些没说到的,像这几年里尤其是为了修园子,都卖掉了不少庄子田产铺子,这些原本每年都是能为府里边提供一些收益的,但是却为了修园子卖掉不少,这一进一出,可想而知。
“那依你这么说,这荣宁二府就只有关门大吉的结果了?”王熙凤有些不服气地问道。
“倒也不是没有变数,比如贵妃娘娘突然生下一个皇子,这日后不管谁登基,也要给点儿颜面,不至于太难看,荣国府也许还能苟延残喘一阵‘又比如环老三突然考中状元榜眼,日后能出将入相,兴许也能撑起门面,但他是庶子,宝玉怎么办?弄不好就得要让你们荣国府分崩离析;又或者琏二哥日后发达了,回来袭爵,也未必不能勉强支应着走,但是这些东西都有太大变数,不好断言,而且说句实话,寄托在这些上面,还是有些渺茫,……”
王熙凤和平儿都是沉默不语,冯紫英此番言语的确说到了要害。
贾元春虽然当了贵妃,但永隆帝都是五十多岁了,他最后一个子嗣也都是十多岁了,以后便再无新的子嗣出身,这也意味着基本上从这一条上谋出身希望渺茫。
这还没有考虑贾元春是否获得永隆帝宠爱这一出,这一点王熙凤她们自然都不知晓底细。
贾环科举高中,这倒是有可能,但是即便是中了状元又如何?且不说贾环能不能行,即便能行,估计也都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了,贾府还能不能支撑到那个时候?
即便是能支撑到那个时候,贾环是庶子,宝玉是嫡子,这荣国府二房肯定是要由宝玉来继承的,贾环肯定是要去自立门户,哪里会来管你宝玉这一档子破事儿?
再说贾琏,王熙凤不相信贾琏就能发达到多高的程度,就算是挣了些家当,只怕他也不过是回来袭爵,一个二三品的虚衔将军,能济得了多少事儿?还能维持得起这样大一个府邸数百号人的开支?
说来说去,这贾府里边还是缺一个能够真正撑得起大梁的角色来,贾琏、贾宝玉、贾环都各有缺陷,而且王熙凤也觉得他们不像是能真正扛得起偌大一个荣国府的角色。
“照你这么说,荣宁二府迟早都是烟消云散的命了?”王熙凤幽幽地道,“谁来都救不了。”
“也不必如此悲观,我只是说了这种趋势和可能,这荣国府治本之策,我或许没有,但是治标之策,却也有一二。”冯紫英一笑。
“哦?”王熙凤一下子来了兴趣,甚至忘了冯紫英身子还挤压着她,一只手又按上了她的大腿,“快说来听听,什么治标之策?”
“你们可知道赖大的儿子已经捐官要外放了?”冯紫英淡淡地道。
王熙凤和平儿面面相觑,“好像曾经听得赖嬷嬷说起过,但具体什么情形却不知晓。”平儿迟疑了一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