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领国政的相邦,于此事自当率先而言。
华贵的袍服着身,王绾从宽大的长袖中取出一份纸质文书,自案后起身,出列于殿中,深深一语。
“说说。”
始皇帝颔首。
“陛下,老臣以为诸般之事当有先后,大秦欲要治理诸夏,首要便是定下统御诸夏的根本治理之法。”
“其后,在所言其余诸事。”
王绾稳稳道。
“根本治理之法?”
始皇帝看向相邦王绾,这……似乎同自己期待的大朝会秩序不太一样,相邦这是有些等不及了?
中央学宫连日来的动静,自己都知道。
自己并不插手。
许多事情,需要慢慢来。
改制新路,遇到的麻烦肯定很大。
“天下之大道,王道与霸道。”
“大秦一天下,霸道威服诸国,而今当王道存续,治式封建与郡县取其一!”
王绾将手中奏书递给侍者,话语未绝。
“王道。”
“霸道。”
“郡县、封建。”
“如此……相邦当有所决,一一道出,群臣公议。”
秦王政接过那份奏书,打开随意一览,并没有出乎自己的预料,是王绾的想法,怕也是殿中一些人的想法。
微微一笑,一边继续阅览那份奏书,一边看向其余群臣。
“陛下。”
“天下制式两分,封建诸侯三代绵延,郡县一体不过两三百载。”
“大争之世,诸国鲜少封建,多为郡县,乃战乱之需要。”
“如今,诸夏归一,战轮不显,一切自当归于三代正统,大秦当复归行诸侯封建,归于天下之道。”
王绾没有掩盖自己的意图。
郡县一定好?
封建一定好?
不一定。
战乱之时,郡县一体,的确好处多多。
然而,现在对比两者,封建也有独特的好处,且自己所言之封建并非上古三代以来传承之封建。
果然是大周那般的封建,自己也以为不妥。
“相邦这是语论三代王道诸侯之根本。”
“让大秦众封建,分列四方,以为拱卫中央,拱卫大秦,如大周天子那般?”
厅殿皆寂,始皇帝将视线从手中奏书上挪移,看向群臣,最后落在王绾身上。
“相邦这是要复辟三代旧制?”
左右群臣中,一位司空府的官员低语。
“何为复辟三代旧制?”
“岂不闻天下之地,方千里以为国,所以极治任也。”
“国非不能大也,其大不若小,其多不若少。”
“众封建,非以私贤也,所以便势,所以全威,所以博义。”
“义博、威全、势便,利则无敌,无敌者,安。”
“故,观于上世,其封建众者,其福长,其名彰……王者之封建也,弥近弥大,弥远弥小,故,海上有十里之诸侯……多建封,所以便其势也。”
一位衣着学宫博士冠带之人回应。
“此言似乎为《吕氏春秋》?”
能够位列厅殿之内,群臣自然博览群书,那博士之语很是熟悉,略微一想,便是知道出处。
不外《吕氏春秋》!
对于此书,陛下可是不甚欢喜。
想要以此为制式根本,岂非说笑?
“虽为《吕氏春秋》,可……其中自有精妙处。”
那学宫博士正面相对。
“有何精妙?”
一位出至司寇府的官员不以为然。
“始皇帝陛下扫灭诸国,威加海内,德兼三皇,功过五帝,为古往今来第一皇帝。”
“可诸夏之大,治理自难,诸夏九州,风俗各异,若然一统郡县,难为如一之治。”
“大秦欲要安稳治理诸夏,则当众封建,以诸位皇子为诸侯,辅以得力之臣,因地而用,整治诸夏诸地。”
“如此,天下可定!”
又一位学宫博士出列,对上那位司寇府邸之人。
“臣博士淳于越附议。”
“始皇帝陛下君临诸夏,八荒归一,如此,当承袭三代盛事,使诸位皇子、有功之臣,皆有封国之土。”
“是以,众封建之力,诸国林立,大秦统御之地,各有其主,民也有君,始皇帝陛下也能够省却辛劳。”
淳于越。
百家名士博士,入中央学宫,亦是有名之博士之人,出列一语,左右文武群臣不由相视一眼。
“臣也有言。”
“自秦一天下,诸地游学士子入咸阳,曾有希冀之言,乱世初定,诸夏思治,布衣士子痛感天下混乱之苦。”
“故而肯望始皇帝陛下封建诸侯,诸夏士子归于良辅,进而四方可治,诚如此,天下之安也。”
“民心如水,士子驾驭之,得诸夏士子之心,则得诸夏之心!”
又一位学宫博士出列,其人叔孙通,手持笏板,深深一礼,说道口中期盼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