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无所谓地说道:“我并没有吃,不过嚼了些酸水让嘴里好过些。”这么酸的味道总算让她忘记了些东西。
菊花不禁为她的樱桃担心起来——害怕云影将没熟的樱桃也摘吃了。
于是,等两人来到樱桃树下,她便叮嘱道:“这樱桃就快熟了,你可别乱摘一气,咱们仔细找,总能找到熟的,没熟的摘了可惜哩。”
看着绿叶间那一簇簇玲珑的樱桃,大多数黄亮剔透,少数泛着红晕,晶莹如同玛瑙,却没有红透的。云影再也忍不住了,踮起脚,伸手摘那带着红晕的,从袖子里拽出一块手帕,一边擦一边往嘴里塞。
菊花心疼那果子还没熟透就被她摘了,又瞥见她手中的帕子,差点笑出声来,好笑地问道:“我说,你这样子到底算女人还是男人?作这身打扮,袖子里却揣着条绣花的绿手帕,不说你拿着不像,就是你身上的粗布衣衫跟它也不配。再没见过你这么怪妁了。”
云影只觉那酸甜的果汁流入喉咙,真是浑身舒泰,不及跟她说话,只顾吐出果核,一边又摘了往嘴里塞。
菊花见地上草丛里掉了不少,有些是被鸟儿啄了半边掉地上的,有些是长虫后失去生机,自己落地的。她叹了口气,这东西也是难伺候的,比桃子难伺候多了。扎了个稻草人立在园子里,也不大管用。
她见云影还在吃,心疼地说道:“云大小姐,够了吧?再忍几天,等全红了,那时候吃多甜。你一定要嘴里尝酸水的话,还不如找个大桃子啃哩——那桃子也长得差不多了。”
云影也觉得腮帮子酸得有些麻木,便停了下来,吐口气道:“觉得好多了。等下难受了再摘桃子吃。”
她见菊花走进菜园,在一垄苋菜地跟前弯腰扯红苋菜,便也过去帮着扯。
菊花扯了几把,吃力地直起身子,一手撑着腰歇气。
云影皱眉道:“你不能别忙这些吗?我见你婆婆并不要你干事,张槐也心疼你,你为何总要忙忙碌碌的?”
菊花微微一笑,看着园子里整齐的菜色,对她道:“我喜欢忙这些,不然坐在家里有什么趣儿呢?就算找个人来伺候我,我也是不喜欢的,我比较喜欢种些菜、忙些事,只要不太累,我就不讨厌。”
她看着云影又道:“你这回出去干了什么,我也猜得出来,我也不知怎么劝你才好。打个比方吧,我们虽然喜欢这些蔬菜,或青或红,既好看又好吃,可是一定很讨厌大粪,嫌弃它难闻恶心····…”
云影瞥了她一眼道:“别跟我说你不嫌弃那东西,我是不信的。”
菊花笑道:“我又不是苍蝇,自然不会喜欢那东西。可是每当我往这菜园子里一站,就不嫌弃了。槐子哥浇粪的时候,我就喜欢在旁边瞧着,哪棵菜浇多一些,哪棵菜浇少一些,这些菜浇完粪几天后是个啥样的情形,我都清清楚楚。”
云影紧抿着嘴唇,只觉得刚吃的樱桃又在作怪。
菊花笑道:“你别难受,我可不是存心让你不好过,这是我的体验和感受。我觉得,自己亲手种菜,从撒种子开始,看着它破土发芽,看着菜秧子一天天长高,那心情真的很不一样,这时候你就十分关心浇粪浇水对它的影响,看着经过那些粪水的浇灌,它们隔天就蓬勃旺盛的样子,你真的不会再嫌弃那些大粪了你只会着急粪坑里的粪够不够浇这些菜。”
她见云影怔怔地出神,也不多说,自去掐空心菜,又砍了几根莴笋。
云影跟在她身后,伸手接过那只大篮子,穿行在垄沟里,那些菜有些正当吃的时候,翠绿蓬勃,如空心菜和莴笋;有些还是菜秧子,如黄瓜辣椒等;有些却老了,如大蒜。
她不自觉地轻声道:“我很小就跟着我爹在外行医,他医术高明,我只要照着他教的做就行了,一样博得人们赞誉;我也不曾像师兄这样独自在外游历,自己挖草药,自己研制一些药方,我跟着我爹采药——他对各样药草生长习性都十分熟悉——再不就在药店里买药草;我也不曾缺钱——从来都是我爹视金钱如粪土。如今想来,我还真的没有像你说的那样,自己亲手去获取一样东西或是独自研制一样东西,自然不能体会你说的那种劳苦和喜悦。”
菊花听她自言自语,也没接话,心道你爹已经去了,往后你只能靠自己了,所有的事都将跟以前不一样,希望你能挺得住。
下午,赵大嘴的媳妇桂枝生娃,竟然有些难产,他见房里一盆一盆往外端血水,顿时乱了方寸,慌慌张张地来找秦枫。可是秦枫去了下塘集,安排药铺的事,于是云影就跟着他一起来到赵家。
云影在清南村这么些天,已经被所有人都认识了,再加上她帮不少媳妇治好了积年的妇科病,大家也渐渐地相信她医术跟秦枫一样厉害。
可是,就算她是大夫,这接生的事,人们也不信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娃会懂,因此见她来了,都很奇怪,那接生婆子更加不高兴——这不是抢饭碗么?所以垮着一张脸,根本不让她靠近床边,嘴里还嘀咕些“自己连娃也没怀过,还跑来帮人接生”等不好听的话,气得云影浑身发颤。
她沉着一张脸,站在门边,望着忙碌的媳妇们,也不说话,也不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