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着个茶杯一边喝水,一边皱眉苦思措辞:“咋说哩?他虽然是个举人,可我老觉着他不如周夫子——是先前的周夫子——那气度要差远了。对,就是气度呵呵这是背着他说,打个比方,就像咱乡下人常说的‘满灌子水不响半罐子水晃,”
菊花微笑道:“先前的夫子怕不是一般人,他不拘小节,既能教出杨子他们那样的,也随时能跟咱爹喝酒闲话半天,所谓‘是真名士自风流,,不是大智慧的人,不会这样率性洒脱。”
槐子点头赞同,叹了口气道:“往常夫子对咱们农耕家事,也时常关注询问,如今这位夫子,则一副清高的模样。村长叔还叮嘱大家,不要再往夫子家送吃的——好似他娘子不喜。我估摸着是嫌弃乡里人脏,怕东西弄得不干净。”
菊花眼光一闪道:“那不送就是,总得尊重人家,读书人清高些也是有的,不是随便一个人都有周夫子那样的胸襟和气度。”
说到周夫子,她就别扭,两人都姓周,都分不清称呼了。他们有什么关系吗?杨子说夫子走的时候,让他们不要为学堂的事担心,说他自有安排,那这个周举人是他找来喽?
周举人性子如何,本来跟张家关联不大的,可是因为一些人和事,居然关联上了,弄得菊花也不得不动些小心思去交接他们。
原来,自这周举人来了后,将娃儿送到清南村学堂来附读的人更多了,他架子端得越足,人们越是敬畏——坚信他比原先的夫子更厉害。
人多了,问题就来了,到底收谁哩?要说考核,小娃儿聪明的也多,那学堂也坐不下;就算坐得下,老夫子也不乐意教那么多人——他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于是,村里就有人道,除了清南村本村的人,外面的人想要来附读?成,出银子吧。就算是亲戚家的娃儿都不能借光。银子少了也不成——照样有好多人,于是就给定了五十两银子的底线,还有人说要八十两、一百两银子等。
这么一来,就没几户人家能上得起这学了。
吵吵嚷嚷,虽然不知这周举人到底是如何想的,也没定下个规矩,但也闹得人心不宁,矛头更是直指郑家的外甥——杨来寿。
原本这些都是针对新进的学生,像来寿是经过前面的周夫子考核收下的,根本不关他的事,但就有人见不得郑家发达。
嚷得最凶的当然是孙家了。柳儿娘到处说,她家没有娃儿来念书,要是也跟人家一样,把娘家的侄子都弄来,那这学堂非挤破不可,还有她儿媳妇娘家哩,又咋算?
她当然不会提,去年她娘家的侄儿倒是来了好几个,可惜周夫子一个也没瞧上。
要说孙家和郑家也没啥大仇恨。
当年吵了一架,孙柳儿嫁到唐家后,郑家人并未在外说一点关于柳儿的闲话;后来柳儿被休回来,差点死了,更是多亏了菊花劝慰。
但人的心理是很微妙-的,若是郑家贫穷如旧,只怕柳儿娘也没这么恨他们,可是郑家一路发达,仿佛照她脸打了一巴掌——证明她当年多么有眼无珠;柳儿明明不成了,菊花就挑拨了几句话,竟然又活过来了,这更是让她这个当娘的不堪,母女离心都赖菊花;她当年骂菊花癞皮女没人要,结果不仅嫁了槐子,如今脸也好了,小叔子还中了秀才,活得不知多么滋润;同样是亲戚,她娘家侄子一个也没被周夫子瞧上,杨氏的侄子却被周夫子瞧上了,眼看过几年又是一个秀才。
这桩桩件件都让生性好强的她咽不下这口气,觉得处处被郑家踩。当然,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忘恩负义的,在她看来,柳儿当初根本没啥要紧,都是她心慌害怕,才让菊花钻了个空子,白送了人情。
于是,她在村里到处煽动;她儿媳妇王氏却精明的很,总是淡淡的不经意地跟人说,不管咋样,都要让本村人靠先,没的为了旁人委屈自个村里娃儿等语。
村里好些人家本就眼气郑家,难免会心生嫉妒。
张杨中了秀才,也就不说了,如今这来寿听说也是个聪明的,很得先前的周夫子喜欢,要是连他也中了秀才,那好事不是全堆他们两家去了?虽然来寿走了,他们家的娃儿也未必就能念好书,但有私心的爹娘总不喜欢瞧见别人的娃儿比自己的娃儿强。
对于外面的传言纷争,郑长河和杨氏虽然气怒,但在青木和菊花的劝慰下,也没理会,反正只要夫子不赶来寿走,旁人再说也没用。
菊花则好笑不已,这些人全不知天高地厚,周夫子难道欠了清南村债不成?也不想想,人家要是离了这里,到下塘集去办个私塾,那时候清南村好些娃儿怕是都念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