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纹只好两手撑着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退了下去,丝毫不敢忤逆。
天更阴沉了,小雪转大,扯絮般的纷纷扬扬,寒风裹挟着雪花直往人脖子里钻,抱厦里的婆子烤着火、喝着茶,边说笑边往这边指指点点。
秋纹裹紧了斗篷,缩着身子走入了漫天风雪之中。
一处普通的民宅前,缓缓停了辆平顶青幔的小马车,车帘掀开,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
花氏将手笼在厚厚的灰布交领长袄的袖子里,一见秋纹下车,忙扯了女儿,“你竟真的出来了,阿弥陀佛……”
一边拉着秋纹往屋里跑。
门一开,湿气腾腾的古怪气味就迎面而来,像是肉腐烂又变馊,最后还加了香味很浓的香料混合而成的味道。猝不及防之下被呛了一口,秋纹差点没厥过去。
“上辈子我是做了什么孽啊,怎么就报应在你大哥身上。”花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瞧瞧,这都病成什么样儿了。我可怜的老大……”
李氏刚刚才吐过,脸色苍白,正端着茶杯喝茶漱口,闻言嘴巴动了动,也抹起了眼泪。
“够了,这人还没死呢,都哭什么丧!”秋纹的爹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粗声粗气道:“大妮儿啊,你随我出来一趟。”
秋纹看着床上形销骨立的兄长,心里酸涩万分,上前小心地帮他掖了掖被子,才随着父亲走了出去。
李氏目睹两人出门,有些担忧的目光转向花氏,“娘,您说荷花这会儿被喊去是做什么?”
她虽然好吃懒做,但是胆子真的不大。
“做什么,做什么,我怎么知道?!”花氏没好气道:“自己男人不好好照顾,被休也活该。”
当初她就不应该贪图李氏那点嫁妆,给儿子娶了这么个懒婆娘回来。
不仅好吃懒做,脸皮还奇厚,怎么骂她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正气的肋下疼,忽然听到床上的儿子痛苦地呻吟起来,她心里一惊,忙捏了鼻子凑上前去,才迈了一步,房门吱呀,一股寒风就窜了进来。
秋纹苍白着脸色走了进来,一双杏眼幽静静的,似乎是还没有从某种情绪中缓过神来。
不过此时花氏也顾不得去关心女儿了,因为眼见儿子一个挣劲,全身居然都剧烈抽搐起来,焦黑干瘦的脸上带着极度的痛苦。
“儿啊,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吓唬娘啊。”花氏吓得大哭,抖着两只手就要查看。
也不知是情绪激动的还是臭的,被子刚先掀开一个角,花氏就两眼一翻,软软的倒在了脚踏上。
等她醒来的时候,女儿不见了踪影,儿子则已经被被子裹了起来,静静放在床上。
李氏的眼睛哭得核桃一般红肿,断断续续哭道:“娘,相公的衣裳……都不好穿,身上烂到不像样子,里衣一脱就扯下一块肉……没法子,只好用被子囫囵裹起来。”
听了这话,花氏撕心裂肺惨叫一声,又晕了过去……
青葙院中,荷花正浑身瘫软着被拖了出去。
程巽勋铁青着脸,一掌就拍在了黄花梨独板云纹牙头翘头案上,案上的一束莲万子纹底茶盏跟着跳了一跳,然后狼狈地歪了盖子。
“简直是欺人太甚!”猛地直起了身子,程巽勋又在屋里来回疾走了几步,眉眼含煞,显然余怒未消。
雨竹歪头凑到男人跟前,扯了他的袖子直笑。
“你个缺心眼儿的,被人算计了还笑。”程巽勋到底没绷住,瞪眼过去,轻掐着她的脸蛋,“那女人还真是个不省心的!以前可还有欺负你?”
雨竹呵呵笑着任由他捏着自己的脸,很是神气的一扬下巴:“才没有,这次只是巧合,知道不?再说了,我再怎么聪明也想不到荷花是秋纹哥哥强占的啊?”
原来那秋纹的哥哥善长自从拽起来之后,就越发当自己是个人物,还学起了纨绔子弟,花了几两银子强行买了个女子做妾,人家顾忌国公府的名声,不敢声张。
荷花本来有个情投意合的情郎,被善长纳了之后,心中怨愤,可惜被主婆管得甚严,一直都是忍气吞声挨着日子,装着老实听话。
后来善长染了脏病,病况愈重,臭气熏天,李氏和花氏只偶尔喂喂药,擦洗上药之类的脏活儿都丢给了她……到了后来,连喂药都很少了。于是,她心里埋在热碳下的仇恨火苗便渐渐升腾起来……
反正没有旁人知道,那么将药泼到花盆里,擦洗的药膏子倒在脏水盆里……又有谁会怪罪她?
可笑那善长怕是至死都不知道,原来竟是自己柔顺乖巧的妾给他搭的死亡阶梯……
雨竹不由想到,螳螂在交配完成后,雌螳螂会吃掉雄螳螂。女人有的时候就与雌螳螂很像,心若狠起来,噬夫也只是一念之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