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冠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目送张继一行乘上了等候在一旁的马车。
……
第二天正午,北京,朝阳门外,潞河驿站。
正值隆冬时节,来自西伯利亚和蒙古高原的冷气团经由张家口进入北京,狂风肆虐,滴水成冰。
饶是如此,联合使团的凯旋式仍然办得极为隆重。潞河驿站正对着的朝阳大街上铺上了红地毯,潞河驿站门外的广场上也插满了正黄、镶黄、正白、镶白、正红、镶红、正蓝和镶蓝的八旗旗帜,宫灯、龙旗更是数不胜数。畅音阁的供奉们执着金瓜、玉钺,用编钟奏响了迎接胜利之师的《凯旋令》。道路两侧、广场四周还围着三层善扑营军士,用来挡住围观百姓,维持现场秩序。
张继望着这恢弘盛大的场面,听着耳边围观百姓的窃窃私语,也不由得喜忧参半。
喜的是,自己终于带领联合使团圆满完成了赴西洋诸国考察“新政”的任务。相信西洋诸国制度之完备、实业之发达、国力之雄厚和军备之先进对“新政派”官员和“守旧派”官员在思想上都产生了不小的冲击,能够让前者打心底里认同‘新政’的理念和举措,也能让后者转变对“新政”的看法,转向支持推行“新政”。
忧的是,一方面,一旦回京,势必需要面对更加复杂的政治斗争形势。现在,同治皇帝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慈禧太后对朝政的干涉也日渐增多,信亲王、醇亲王的势力与日俱增,已经隐隐然有与恭亲王和曾国藩分庭抗礼的趋势。恭亲王和曾国藩当初举荐自己带领联合使团赴西洋诸国考察“新政”,也是为了让自己远离北京这个是非之地,避免自己过多地陷入政治斗争的泥潭。但是,结束赴西洋诸国考察“新政”之行后,自己还是得回到这个风暴之眼、漩涡中心,去面对更加不确定的政治形势。另一方面,“新政”推行不过数年,大多数百姓其实还没有从“新政”中获得太多的实惠,而以信亲王为代表的“守旧派”官员却通过从事走私等不法途径成为了“新政”的既得利益者,他们经济上从“新政”中获取利益,政治上却反对“新政”的进一步推行。长此以往,他们就会成为附着于“新政”之上的怪胎,将推行“新政”带来的成果压榨得一干二净。
更为可怕的是,长此以往,“新政”的信用必然破产。因为,对于“新政”而言,成功的最关键因素就在于成果的普惠。只有让大多数百姓都能共享改革的成果,才能最大限度的获取他们的支持。否则,就会失去大多数百姓的支持,最终走向失败。
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当年,王安石以“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的巨大勇气推行以青苗法、募役法、农田水利法、均输法、市易法、方田均税法、保甲法和将兵法为主要内容的“变法”,决心不可谓不大。而且,平心而论,他制定的政策都是正本清源、对症下药的良策。
但是,由于用人失当和既得利益集团掣肘,“变法”不仅没做到成果普惠,反而侵犯了大多数老百姓的利益。最终,不仅“变法”失败,王安石自己也身败名裂。想到这里,张继也不由得有些走神,只顾着带领联合使团的成员们往前走,却没有留意肃立在潞河驿站下面、前来主持凯旋式的礼部尚书何志远那狡黠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