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根本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自己只是在回忆着婉儿先前说的话,费先生的药……真的有如此严重的副作用?
从澹州至京都成婚之前,在庆庙遇着婉儿之前,范闲就知道自己的妻子一直染着肺痨,这病症在如今的世上,基本上算是绝症了,只是少年男女一遭相逢,总是有无比的勇气去迎接未来的病厄,所以当时只是强行压抑着那抹隐隐的恐惧。
好在有费先生,大婚之夜,费先生千辛万苦从东夷城赶了回来,拿回了专治肺痨的奇药。药名一烟冰,这药足足花了费先生四年的时间。
因为在大婚之前四年,宫里就已经有了范林两家联姻的风声。
用了这么大精力,这么多时间弄来的奇药果然有效,婚后婉儿一直坚持服着,每次只是从那药丸上刮下少许,用汤药送服,身子便渐渐好了,不再咳嗽了,宫里的太医们也都认为郡主娘娘的肺痨已经奇迹般的痊愈。
可是……副作用?
“醋制龟甲。”范闲回忆着那丸子里的成分,“地黄,阿胶,蜂腊……这和生孩子有什么关系?”
但是他马上想到了大婚之夜,费介说话时的神情。
…………“服用药后,要禁一月房事。”
…………这自然是顽笑话,但此时范闲回忆起来,才发现老师似乎真地隐藏了一些什么重要信息。而后来……范闲也一直觉着奇怪,为什么费先生很少与自己见面,似乎对方在躲着什么。
难道……这一烟冰的真正副作用,就是会损伤病人的生育机能?
范闲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摇了摇头……只要婉儿的病能治好,只要肺痨不再复发,只要她健健康康的,能不能生孩子,有什么重要的?
话说前世,范闲觉得那个世界上最莫名其妙的场景,便是偶尔会在电视或小说上看到,产房的医生满脸慎重,出了产房告诉产妇的家人,产妇难产,只能救一个,是要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儿?
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儿?这用得着问吗?范闲一直以为是这是最傻逼的一个问题,绝对的傻逼,傻逼到了极点。
范闲不是傻逼。
…………但。
“老秃驴!”范闲冷冷地盯着前方的石板地,眼睛里邪火大盛,阴森森说道:“你个大傻逼!”
邓子越愣了,没听懂傻逼这个词儿,但明显可以看出,提司大人已经愤怒到了暴走的临界点,赶紧安慰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范闲破口大骂道:“息个屁的怒!”他一掌拍下,直接把身边的桌子拍成了碎片,阴狠骂道:“那个天杀的老秃驴,到底什么居心!”
不理费先生的药是不是有副作用,可是对婉儿的身体是实实在在有极大的益处。而婉儿停药之后,身子明显地弱了下来,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婉儿停药,就是因为苦荷点破了此事……而苦荷为什么要这么做?
范闲可不认为苦荷是一个纯粹悲天悯人的家伙,自己的老婆能不能生孩子,相信不会让他如此用心……一想到婉儿险些因为苦荷的这句话,便旧疾复发,范闲的手指便开始颤抖起来,愤怒起来,难以自抑地有种要杀人的冲动。
他站起身来,双眸里冒着阴火,盯着邓子越说道:“传令给苏文茂和夏栖飞,今年往北的货物,给我降一个品级!”
邓子越啊了一声……心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和北齐的交易双方一直十分愉快,突然闹这么一出,似乎有伤大局,忍不住劝解道:“大人,虽然子越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是降一品级,等若是让北齐亏了几十万两银子……这事儿太大了。”
范闲知道邓子越是劝自己不要因为私怨而伤了公议,他冷笑说道:“我是个有怨报怨的人,别人想让我家不快活,我就要让他的国度不快活,几十万两银子,换我夫人十几天的咳嗽,算便宜他们了。”
邓子越听出了大人语气中的阴寒,不敢再言,小心翼翼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范闲不应。
“大人,您说的秃驴……是什么驴?”
范闲冷笑说道:“是北齐苦荷这头没毛的老驴。”
邓子越默然,心头震惊却不敢说什么,暗想提司大人敢当街大骂四顾剑(也许不是四顾剑?),这时候在自己家里骂苦荷为老驴,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范闲接着冷冷说道:“传信给王启年,让他做好发布消息的准备。”
“是。”邓子越领命,请示道:“什么规格,大概何时?”
“规格?”范闲眯着眼睛,“三天之内,让北齐所有人都知道一个故事,而且还要让人相信这个故事……至于何时,听我指示。”
“是。”
如果不是若若如今正跟着苦荷门下学习,范闲恨不得今曰便将苦荷吃人肉的消息放出去——虽然他知道,这种传言对于苦荷那崇高的声望造成什么损害,也不会获取何等真正的利益,换句话说,如今根本不是放出这个消息的最好时机。
但是范闲忍不住,他如今杀不死苦荷,就一定要做些什么事情来报复一下——在很多时候,范闲看上去是个沉稳阴险的家伙,但涉及到他最关心的那些人时,他会愤怒地像头狮子,明知道吃不到几块肉,还有些亏本,却依然要吼一声,维护一下自己的领地。
不论苦荷怎么想的,婉儿确实因为他的话停了药,所以范闲就一定要让北齐和苦荷自身吃些亏。
也许有些孩子气。
但范闲还能称其为人,大概就是因为这些孩子气。
(未完待续)